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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热 (小小说)

发布时间:2023年11月06日 09:41  点击:

地震后1小时

教室的门在一阵凄惨的呻吟之后还是无力地摔在了地上,锋利的玻璃碎片划破了天空,在血色的残阳下闪着幽光。空气灰蒙蒙的,到处都是残垣断壁。学校只剩下一片废墟了,我不知道这些断裂的水泥板下面埋着多少孩子,也不知道他们之中还有多少在艰难地挣扎着喘息。在一阵猛烈的摇晃和巨大的轰响之后,世界都归于沉寂了。这个曾经最单纯最美好的地方如今空洞混乱,万物坍塌,让人绝望。我忘不了教室天花板上的吊灯开始摇晃的时候孩子们惊恐的表情,忘不了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和四处洒落的泪水。什么都没有了,操场没有了,教学楼也没有了,所有的东西都被吞噬了。

地震后12小时

救援还在进行着,幸存下来的人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感受着自己的劫后余生,有人撕心裂肺地大骂上天不公,有人绝望地呼喊着自己永远不会再回应的亲人。啜泣声和哀号声混杂在一起,游荡在废墟之间。天灾从不留情,它只会在肆意发泄之后冷眼旁观自己蹂躏后的破烂又悲惨的世界。
  不断有孩子被发现,我看着担架上一张张小小的脸,苍白的,布满灰尘的。我想起了我刚来到这里的那天。
  两年前,大学刚毕业的我为了找到一份工作,只身来到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支教。我是想过支教可能不会那么容易,但现实还是比我想的困难很多。没有干净的水,没有可口的饭,交通几乎全靠腿,蚊虫凶得像是要把人吃掉,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,但是没关系,男子汉大丈夫不会向这点困难屈服,我和那些逃兵绝对不一样!于是我满腔热血地开始了我的支教生活。往后的日子里,我不仅要上课,有时还会帮着老校长给孩子们做饭,空闲的时候,我就陪他们打打球,玩玩游戏,这些孩子们很容易满足,一个旧足球就能让他们开心很久。
  一个月之后,我终于还是坚持不住了,跑去跟老校长提辞职。老校长颤巍巍地抓着我的手,求我至少要把这批孩子送出去。我看着眼泪从校长的脸上滑落,我知道他在心疼孩子们又一次被放弃了,老人家的眼泪好像也滴在了我心里,我的心紧紧地拧成一团,好心酸。这一刻,我才明白自己对这所小小的学校到底有多重要。

地震后25小时

孩子们基本上都被找到了,可是迟迟没有找到小宇。我紧紧地跟在救援人员后面,心里一遍遍地念着:“坚持住,活下来。”
  我记得那天放学之后我送小宇回家,才走了半程小宇就累得不肯再往前走了,争论了一番之后,我生气地甩开小宇的手。
 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,眼前的路也随着太阳的消失越来越模糊。我看了看坐在一边赌气的小宇,叹了口气:“上来,我背你。”小宇听了赶紧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,接过我手里的手电爬到我背上。
  我一步一步往前走,小宇紧紧地抓着手电照着我脚下的路。沉默了很久,小宇忍不住了:“阿遥老师,你以后也会这样送我回家吗?”我停住了脚步,心虚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   “你是不是也要走了。如果你走了我爹一定不会再让我上学了。”
   …………
  我的心有点痛,我无法想象这些孩子不能上学之后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,这些可爱的孩子们要是再次被人抛弃,可能会被困在这片土地上一辈子。
  我心软了。
   “别哭了,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走,我要在这里陪你们长大,送你们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。”
  小宇立马不哭了,他从我背上挣下来,跑到旁边的树底下,在树上刻下“阿遥老师”几个字,好像这样就能永远留住我了。

地震后26小时

小宇终于被找到了,在层层石板之下,在一个小伙子怀里,小伙子身材不算高大,但是紧紧地把小宇护在身下。小宇呼吸已经很微弱了,身上却没什么大伤。我听见老校长不停地喊我的名字,想要把我唤醒,可我已经不能回应他了。

地震后30小时

小宇醒了,他恢复得很快。临时学校也搭建起来了,已经有孩子在里面读书了。我高兴地跑到小宇面前,虽然他看不到我。我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着:“我从不后悔在石板砸下来的那一刻跑回去护住你,我跟你说过要把你送出去,我说到做到。生活还是要继续的,你只管健健康康地长大,这样就算报答我了。”
  地震之后,我的灵魂一直徘徊在废墟之上,我想看着孩子们被救出来,我想看着学校再次被建起来,现在一切都在步入正轨,我也该和这片土地告别了。

地震后十五年

小宇再次找到那棵树的时候,树干依然茁壮,枝叶自由地伸展。小宇摸了摸树干上模糊的字迹,喃喃自语:“阿遥老师,我回来支教了。”作者顾景梅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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